清晨,夜幕还未掀开,天光还未分明,钟声便已响了。
冷寂寂的山上,随着这钟声响起,便倏然活了过来,脚步声整齐如方阵一般的响起。不一会儿,便见到校场上已是列队站着百余道孩童身影,有的睡眼惺忪,有的头发凌乱,却都强打着精神,笔挺的站在那里。
仇九在钟声响起前便已到了校场,早早的站在那里。
他没有食物,只是趴在水潭边,大口大口的江水吞入肚子里。
他所等待的,是早课之后的食物。要活下去,要有精力,便需要这些食物。他可能会被人作弄,甚至有可能被人阻扰,或者在今日的校场上被人打晕,但他别无选择。
当塔楼内的孩童纷纷走出来,便一眼见到了站在那里的仇九。
每一张面孔都没有惊讶,甚至是疑惑,有的只是麻木和冰冷。
仇五等人出现在仇九的面前。仇六等人面露讥诮面色不善,仇五则阴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。最后迟迟出现的仇十二,面色苍白,双目布满血丝,似乎昨夜未能睡好。
仇十二的目光只是与仇九的目光刹那接触,便避开了。
仇九看着仇十二那矮小的身影,内心便生出一股激烈的保护的欲望。他捏了捏拳头,眸光越过仇十二,落在了校场边上的那些黑衣人身上,眸光尖锐,内心的思绪化作了一道意念。
强大。
随着哨声响起。仇九箭步冲了出去,抓住了一柄铁器。
如刀似剑,没有锋刃。
顺手挑起一根长棍,朝着仇十二吆喝一声,拍了过去。
仇十二身形一滞,幽寂的眸光掠过一丝光芒,伸手便抓住了长棍。
长棍在地上一划,带起一片尘土,瞬即一横,便在地上扫了出去。
仇九的身体还是疲惫的,昨日的劳累,昨日的伤痛,还有饥饿,让身体的本能退化到酸痛与迟滞的状态。可是,他有坚定的信念,有不败的意志,还有熊熊的活下去的欲望。于是乎,他没有了杂念,没有了犹疑,更没有牵挂。
宛若一头熊,虽然伤痕累累没有经验,却凭着无畏的大毅力,震慑了周围。
仇五皱起了眉头,仇六呆滞了一下,仇七等人不由得惊愕起来。
仇十二跌倒在地,手中的长棍当啷落在地上。可是,他没有趴在那里等待别人的帮助,而是咬着牙就地一滚,避开了一道疾风,抓住长棍翻身而起,长棍如长龙出海,化作一道棍影。
别人的惊愕很快消失,周围的人却是齐刷刷的朝仇九扑去。
棍棒刀剑,无数的气流汇聚到了仇九的身上。
仇九到底,鲜血飙射。
铁器落在地上,被人一脚踢飞出去。于是,仇九失去了锋芒,成了众矢之的。仇九,很快便成了灰尘中的失败者。他蜷缩着,任人击打着,却是没有丝毫的沮丧。
他等着那声哨声。
他知道自己会落魄如此,也知道自己会再次受伤。
可到底,他今日冲锋了!
哨声响起。
浑身是伤的仇九冲入了塔楼,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。
他的伤很多很杂,却不至要命。他的脸肿胀起来,双眼眯成了一条线。血点溅的哪都是,将本就破烂的衣服染得如花衣裳一般。仇五等人进来了,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,却是没有说什么。同样受了伤的仇十二,静静的坐在了仇九的身侧。
两人谁也没有看谁,就像两个陌生人。
老夫子的晨课开始了,背咏,书写,识字。
郎朗的背咏声,将塔楼化作了凡尘的书院。
一切,似乎都恢复了正常。仇九,也似乎成了其中的一员。
谁也不在乎谁,谁也不注意谁。
按部就班,日复一日。晨钟,校场,厮斗,早饭,杂物,午休,晚饭,晚课。虽有百余名年龄相仿的人聚在一起,却如咫尺天涯的星辰,可望不可及。在他们之间,似乎隔着一条无形的河流,束缚着,规制着,谁也不能踏前一步,谁也不能打破禁制。
但是,早饭结束,塔楼似乎与仇九便没有了关系。
仇九离开塔楼,开始做事。
挑水,从水潭挑上来,倒在外院的水缸里。
然后,他便像是闲云野鹤,躲在了水潭附近。
水潭附近,成了他的归宿。没有人来打扰,只有他一个人,这里,似乎成了他的领地。
有一日,天降大雨,雷鸣轰隆,电光在头顶划过。
仇九急忙躲到了水潭北侧的岩缝中,缩着身体,瑟瑟的望着那倾泻而下的流水,还有瓢泼的大雨。水声轰鸣,雷鸣震耳。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。而那溅起的水花又落在他的身上。
如进入了冬天,寒冷刺骨,让他整个瘦小的身体都僵硬了。
忽然,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树上飞了下来,顷刻扑向了仇九。
仇九一动不敢动,直到那生命扑到他的脸上,他本能的伸手将它抱住。
“吱吱!”
却原来是一只小猴子。小猴子落在仇九的身上,被仇九抱住,却是警惕的耸着肩膀,凑近了仇九的脸,一双小小的眼睛盯着仇九。
雷鸣不断,电闪长空。
远处一棵树轰然倒塌,发出的剧烈响声将小猴子的警惕击碎,不由得瑟瑟的躲在仇九的怀里。
岩缝不大,山上的流水哗啦啦的淌落下来,在仇九的眼前汇成一道水幕。水潭的水暴涨,豁口已经成了洪流,湍急的流水发出怒吼般的声音拥挤而出。
而远近的树木,更是水落之声不绝。倒塌的树木,凌乱的横在地上,乱叶纷纷,化成流水中的船只。
次日,大雨已止,空气饱含湿气。
林中鸟雀悠闲,在树上、地上跳来跳去。林地已是泥泞,满是落叶和树枝,还有歪倒一旁的丛棘杂树。仇九醒来,怀里的那只小猴子已经不见了。他挪了挪脚步,却是已经麻木,一个不留神,整个人便从岩缝中倒了下来,滚进了水潭中。
潭水清冷,让仇九整个人都精神起来。
他想起了村庄旁边的河流,想起经常与伙伴在河中玩水捉鱼。
他心无杂念,只是欢快的在那里起伏,大口大口的将水吞入腹中。
当钟声响起的时候,仇九已经从潭中跳了出来,然后快步冲上校场。
他已站在那里,黑衣守卫目光峻冷的盯着他,塔楼门开着,孩童们纷纷从里面走出来。这次,没有讥诮,有的只是冷漠。仇九不以为意的站在那里,想着今日的早饭。仇五等人过来了,仇五瞥了他一眼,便转身定定的站在前面,仇六等人按次序在仇五身后站着。
仇十二的面庞依旧苍白毫无血色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。
仇十二怯怯的望了仇九一眼,当仇九的目光转过来,他又瞬即将目光移开。仇九望着他那瘦弱的身影,隐约有种错觉,那便是仇十二病了。仇九心里担心起来,朝前方扫了一眼,偷偷伸手扯了下仇十二的衣服。仇十二不动,仇九便不敢再扯他的衣服。
哨声响起。百余道身影瞬间杂乱起来。疾冲,蜂拥,推挤。兵器架成了目标。
于是乎,呼喝声,棍棒声,击打声,锋芒疾啸声,顷刻响起。
仇九因为失神,没有抢到兵器,被人一棍打在了头上。仇九吃疼倒在地上,却没有蜷缩身体,而是就地一滚,随即翻身而起,一拳砸在了附近一人的脸上。仇九没有看清那人的脸,只听到那人鼻子碎裂之声。殷红的液体飞溅而过,仇九顺手抄过从那人手中跌落下来的棍子,反手一棍重重的砸了过去。
砰!
棍与铁器相撞,可是仇九的力气更大,那人连兵器带自己退了出去,又被后面的人砸到在地。仇九双目圆睁,怒吼一声,一个飞身,骑在了一人的身上,一拳重重的砸在了那人的头上,趁着那人到底的刹那,他又斜身窜了出去,一棍横扫,砸在一人的腿上。
棍子咔擦一声断为两截,而被击中的人惨叫一声,倒在地上捂着被击中的腿,一张脸已是扭曲的变形。
一阵风声倏然在耳边响起,仇九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。
突然,一人将仇九撞了开来,便听到了仇十二痛苦的叫声。
砰!
几乎同时,哨声响起。仇九迅速转身,便见到了倒在地上的仇十二,他的头部,鲜血直流。而在仇十二和自己面前,站着一名铁塔一般魁梧粗壮的男童。男童似乎比仇九要大一两岁,一张脸阴森的吓人。
那人僵硬的脸,朝着仇九机械的笑着。
仇九的大脑一片空白,心里有一团火熊熊腾烧起来。
可这时候,队伍已经朝塔楼走去,那个人也汇入了人群中。
满脸是血的仇十二,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。
仇九望着他,想说什么,可是仇十二看也不看他一眼,跟在了仇五等人的身后,走了进去。
仇九木然的进了塔楼,根本听不进老夫子说的是什么。可是,仇十二擦去了血水,面无表情的坐在他的身侧,根本不看他一眼。早课结束,仇九扯着仇十二的袖子,想跟他说话,可是仇十二挣脱开了,跳到了仇五等人的身后。仇五等人冷冷的盯着仇九,面带不善。仇九望着仇十二,内心一片迷茫。
仇九什么也没吃,浑浑噩噩的走出塔楼,来到了水潭。
他坐在那里,心里一遍遍的问着自己,仇十二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?如果他真的与仇五他们一样漠视自己,为何他又要为自己挡那一棍!可若是他担心自己,可又为何这样冷漠!他想不通,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像一片雾,而他就站在雾中,辨别不了方向。
于是他挑水,将心中的苦闷与疑惑,压在心底深处。
余晖散去,夜幕降临。
独自坐在树下的仇九,听着晚钟响起的声音。
夜风徐徐,树上的叶子发出低喃的声音。
“吱吱!”
突然,一只猴子从树上跳了下来,落在了仇九的面前。
仇九收回目光,呆了一下,既而笑了。
猴子的手中居然还挂着几串野果,如来串门似的。仇九朝它招了招手。猴子却没有理会,只是将野果留在地上,然后滋溜一声窜上树上,吱吱叫着,消失在夜色山林之中。
漆黑的夜幕笼罩着大地,疏落的星辰挂在苍穹。
仇九在将水潭边的岩峰拓开,以便能成为自己的安身之所。他没有锋利的工具,只能用附近尖锐的岩石作为器皿。当一块岩石破碎,他便用另一块代替。这样的工程不是他一夜便能完成。于是,第二天他继续开凿,第三天依旧如此。
只是,渐渐地,那只小猴子离他越来越近。
某日傍晚,残阳如血,乌鸦啼鸣。
小猴子忽然急匆匆的落在了仇九的肩上,发出尖锐的叫声。
“怎么了?”
小猴子在仇九的肩上指手画脚,似乎想说什么。
仇九看不懂,小猴子却是从他的肩上飞落在地,然后朝前面跑去,不时回头呼唤仇九。仇九抓了抓头,疑惑的跟了上去。
晚课的钟声悠扬回荡,可却与仇九无关。
在距离大片屋宇不远的水潭附近,仿佛随着仇九的入驻,便无形的形成了另一个世界。彼此相互逐离的世界。仇九跟随着猴子从挺拔高耸的树木间穿过,然后消失在前面的茂密枝叶的前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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